家在四海

1973年上半年，我因換工作而到新竹。ㄧ個禮拜回家ㄧ趟，約會用去了大部分的時間。但是，從閒聊中，知道媽回工廠後，押著爸去保險公司ㄧ家ㄧ家拜訪，若有公私錢財帳目不清的，她去弄清，承諾。於是，生意慢慢回來，信用重新恢復。原來，她用苦肉計，強力戒掉爸的濫調頭寸，從此以後，再也沒支票可用了。

工廠由於攸關生活的收入，兼且汽車修理廠需要大的面積，約到300坪，所以，顯然在1966年，就透過朋友，在五常街合買了一塊地。

2013年初，媽的身體健康變差，晚上不放心她一個人住雅典，去陪她，聊起這段往事，感嘆地說，去五常街，是一切問題的開始。現在慢慢可以體會了。

都市計劃中的圓山新村，是個公園。住了多年的圓山新村，政府決定徵收改為公園。大約在1966年便開始陪著媽媽在重慶北路一帶看房子。但那時，自己忙著學生的生活，家中的事，哪會了解。

媽走了以後，就是依著習俗走，讓事情圓滿。禮儀公司安排好，我們就照著做，死者如生地享用，我們則安心地遵行。

上海的堂妹，在叔叔家收到家書報病以後，過年的電話就說要辦手續來探視。3月2日的電話通知，就再趕辦旅行文件，而且，為了就近連絡照顧，就請她與徐達接洽，18日，也一起來台。

出殯的日子選在20日上午，接著便約上山看墓地。

5日早上變陰天，上山自是方便不少。妻帶著親戚跟徐捷先上，我等到仁本許先生再上去看，但迷路了，怎麼可能!去年八月還上過山，ㄧ路無誤。下坎又滑跤。心裡有點滴咕。

27日早上的探視，媽媽會張眼睛，卻不見有神，對聲音的反應也似乎沒了。護士說，拉肚子。人變虛得這樣快。有點貧血，要簽輸血同意書。

傍晚五點左右，醫院來電告知，媽拉肚子，怕會感染，需要作隔離，探視也只能一次一個人。

25日去看媽媽，已ㄧ個禮拜癱軟。眼睛許久才能睜開一下。為了帶加壓氧氣面罩，雙頰及下頷上，用厚人工皮貼著，以免傷到。22日也同意再加靜脈針，以便打強心劑。

這段時間，醫生反覆解釋現在的狀況，沒用白蛋白，排尿僅200cc不到，用了，就有400-500。但是效果越來越差，只好再用強心劑，但是心臟顫抖的後遺症難以避免。比較麻煩的是呼吸，已不能自主呼吸，上次試過幾天，現在則完全沒有辦法。但是，長期使用的後遺症在擴大，沒法咳嗽，痰積在肺部下被加壓氧壓得濃稠，需要時常拍背，加鬆痰劑才能抽痰。由於積痰積水，肺部的發炎在惡化中。

老人家進了加護病房，我們除了探視，能作的其實不多，每天探視，打氣，補充消耗品。

但是，加護病房要找家屬，那就是有點緊急的變化在發生。不管幾點，還是趕去為妙。醫院認為我們是積極的家屬，願意多對話討論，這也是好的，尤其是在這還算穩定，但是是在很低階的情況下。

女兒老遠回來陪伴，媽媽自是不願躺在床上，或自顧休息。於是從看診回來，覺越睡越少，坐起越來越多，到後來，還要坐輪椅到客廳參與。但是，排尿量則從800，400，而到除夕的200，中午，反胃，沒胃口，只好把她送回房間，強迫她休息。吃過年夜飯，聚到她房間熱鬧一下。

今天(25日)回家，飛亞說，奶奶昨晚吵著要吃有鹹味的，飛亞推託，她氣得要趕她回家。

體力養足了，就開始要求了。

老化其實是個漫長的過程，在家老化，累積器官的衰竭，功能的退化，及出現的感染疾病，實在是不容易拿捏與預知的，對老人家，對家人都是。

去年年中的住院，感受一次。這次的年底住院，更是如此。由於是一個不確定時間的過程，照顧的家人需在到達一個階段性後，知所進退，擺脫一些傳統的道德壓力，以免自身也淪陷，想來被照顧者也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。

排尿從400，600而到1200，每天努力睡覺，好像要把前陣子，因病痛而無法入眠覺，統統補回。身體皮膚的潰爛腫脹，也因此而逐漸復原消退，只有部份還須換藥。

4日一大早，帶著氧氣瓶，輪椅，接了大妹去醫院。

下午去醫院，正好碰到護理師帶著護士一起來幫媽洗頭，擦身，消毒換管。我只好迴避在走廊。看到對於安寧治療的一段說明，解答了我的一點疑問，

25日以後，也許藥物暫時穩住了，心跳從前晚的43，逐漸回升到80以上，血壓也回到常態，終於闔上眼大睡，而此後，睡的時間加長，醒的時間短促，次數少，食物及藥物漸漸無法入口，依靠針劑及葡萄糖點滴，身體癱軟無力，眼皮更是沈重到難以使喚。

清早，溫度低，約十一二度，還下著細雨，要不要去田裡，還在猶豫。0630左右，聽到來電，不久，妻跑出房來，醫生覺得媽情況不穩，最好家屬去一趟。

注意到失憶的問題，也是今年二月以後的事。

老人家的失憶，由於有完整豐富的人生經驗，對於失去的部份，常會使用社交技巧來應對，彌補。所以，感覺上，很快便補上新的，但是，相信在大部份的情況，是與過去仍存留的記憶是不相干的。難怪上課時，要正名為記憶失調。

媽住院，我們每天還是去醫院，每次看到阿亞在幫她打理日常的生活，心中對這些遠渡重洋而來的外籍看護，充滿感激。幸好有了她們，六十多歲的我們，才能去除趕班的壓力，較正常地過日子。